深秋的吉林长春已经飘起了初雪，一路向南，5个小时车程以外的集安却是煦日和风。穿过崎岖山路豁然开朗，层林尽染包裹起的集安似乎仍是初春，依偎在鸭绿江畔与朝鲜隔江相望。偏离了东北城市的一般印象，宛若是江南桃源。当地人笑意盈盈介绍这里“小城不大，风景如画”，如果仅以“颜值”来欣赏，便真是小看了这一吉林秘境，真正让人慕名的是它留有千年王城的古风遗韵、世界文化遗产的光环。

千年历史文化名城

集安位于吉林通化东南边陲，以鸭绿江为界，与朝鲜满浦和慈城、楚山、渭源隔江相望，原名辑安，亦称通沟。从浑江、鸭绿江发现的原始文化遗址可以得见，早在三千多年以前，就有人类在这里活动。元封三年（前），汉武帝在朝鲜半岛和鸭绿江流域设置玄菟、乐浪、临屯、真番四郡，集安属玄菟郡管辖。

建昭二年（前37），扶余人朱蒙在鸭绿江中游和浑江流域建立少数民族政权高句丽，定都卒本川纥升骨城（今辽宁省恒仁县五女山城），开国国君朱蒙史称东明圣王。元始三年（3），第二代琉璃明王迁都国内城（今集安），建安十四年()复迁于丸都山城(今集安市内西山城子)，之后迅速扩张，到了5世纪好太王和长寿王统治期间，高句丽进入全盛时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控制了今朝鲜半岛大部和今中国东北的南部地区，集安也作为高句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一直持续到年，此后高句丽迁都平壤（今朝鲜平壤东北处大圣山城和安鹤宫城）。进入隋唐时期，高句丽不断与隋唐王朝交战，国力衰落，年被唐朝所灭。

唐灭高句丽后，在集安设置哥勿州都督府，后来又相继成为渤海国、辽、金、元的领土。清代时，集安位列长白山清朝发祥地而被封禁，直到20世纪初方在此设立辑安县，年改名为集安县，年撤县设市，年入选国家历史文化名城。

从集安发展的历史轨迹上可以看出，存在了年的高句丽政权，集安作为其都城的时间有年之久。高句丽28位王，从第2代琉璃明王到第20代长寿王，曾在集安掌权的共计19位，可见集安在整个王朝发展过程中的重要地位。

事实证明，集安确实是东北地区的一块难得之地，在整个东北漫长寒冷的区域状况中可谓一枝独秀。这里本属北温带大陆性季风气候，长白山系老岭山脉由东北向西南横贯全境，蜿蜒多公里，将当地划分为岭南、岭北两个气候区，具有春风早度、秋霜晚至的气候特点。且四季分明，光照充足，雨量充沛，喜获“吉林小江南”的美称。更难得的是优越的地域优势，将这里构成了一个物种繁多、数量可观的立体资源宝库：25.98万公顷林地面积，拥有余种植物、余种动物、40余种矿藏，以及鸭绿江、浑江、通沟河等11条水系资源。而最让集安引以为傲的还是当属高句丽在此遗存的多年前大量历史、文化古迹，不仅超过了初期都城桓仁地区，而且多于后期都城平壤地区，有规模宏大、壮观的古墓博物馆——“洞沟古墓群”；有构筑严谨号称“东方金字塔”的“将军坟”；有“五盔坟”和“长川一号墓”中栩栩如生的精美壁画。因此虽地处隐秘但仍吸引着每年为数众多的中外游客、专家学者来此游览、考察。

4年第28届世界遗产大会上，我国“高句丽王城、王陵及贵族墓葬”申请世界文化遗产一举成功，成为东北三省第一处也是唯一一处独立的世界文化遗产项目，小城集安的声名愈发远播。

隐秘的世界文化遗产

“高句丽王城、王陵及贵族墓葬”世界文化遗产包括五女山城、国内城、丸都山城3座王城，12座王陵，26座贵族墓葬、好太王碑和将军坟1号陪葬墓共43项。除五女山城一项位于辽宁桓仁外，其他42项遗产均位于吉林集安。

包括国内城和丸都山城在内，由平原城与山城相互依附组成，有着明显的“高句丽风”。国内城地处鸭绿江中游右岸的通沟平原，身处禹山、龙山、七星山之间，是东北亚地区中世纪时代城址中为数不多的地表保存有石筑城墙的平原类型都城遗址。周长米的方形城墙，现存城垣宽7—10米，最高处3—4米。原有南北各一、东西各两城门共6处，年，重修了东面的“辑文门”，西面的“安武门”，南面的“襟江门”，其余的三座门都被封堵。在国内城建设的同时，一座“尉那岩城”被作为其卫城建起，东汉建安二年（）的一次战争中，国内城被毁，高句丽第十代王山上王将尉那岩城扩建为丸都山城，继续作为都城使用。丸都山城坐落在现今集安西侧丸都山上，距离市区仅仅2.5公里。凭借山势走向构筑的城墙高低起伏，围合出簸箕状的城区，城内有瞭望台、蓄水池和规模宏大的宫殿遗址，工整恢宏的长方形石材构筑出了结构严谨、气势恢宏的城邦风范。迁都平壤前，国内城和丸都山城都一直是高句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此后也作为“别都”，列高句丽三京之一。

王城之外，洞沟平原上，有近万座高句丽时代墓葬，其所构成的洞沟古墓群最具价值的是诸多墓室中保存完好的壁画。这些壁画线条流畅、内容丰富，相比于敦煌壁画以艺术价值闻名于世，洞沟古墓壁画更偏史料价值的丰富，如发现于禹山墓区第号墓的“高句丽狩猎图”，便是后人研究高句丽文化的重要佐证。其他知名的如角抵墓、舞俑墓、三宝墓、四神墓、五盔坟等墓室壁画，色彩鲜艳，耐人寻味。除了反映生活风俗的内容之外，还包含有伏羲、女娲、飞天、日月星辰等神话传说和佛祖、菩萨、童子、莲花灯等宗教内容，从不同侧面反映了高句丽的历史文明发展历程。

在整个“高句丽王城、王陵和墓葬群”世界文化遗产中，有两大“明星”为到集安的必打卡，便是“东方金字塔”将军坟和“海东第一碑”好太王碑。

高句丽第20代王长寿王，在位70余年，寿尽百岁，是个传奇人物。据《魏书·高句丽列传》记载，其在位期间“民户三倍于前魏时，其地东西二千里，南北一千余里”，达到了王朝统治的全盛时期，长寿王也在宋、北魏期间多次获封将军称号，概因于此，长寿王陵也被俗称为“将军坟”。主张“积石为封”的高句丽墓葬，外观看起来与埃及金字塔异曲同工。锥形的垒石高葬，是方坛阶梯石室墓的典型，精琢1余块花岗岩石条垒成7级阶梯，墓高12.4米，底边长31.58米，在陵墓第五阶坛的中部，有通道可通墓室。整个墓室是一个5米见方的空间，墓顶覆盖着一块完整而巨大的石板，重约50吨。简洁庄严的造型是高句丽建筑艺术的缩影，真正让人赞叹的是其建造技艺。通过辨别石料，得知建造将军坟巨大的石材，都是从22公里以外的采石场运来。造型奇特用来倚护的每边3块、每块10吨重的护坟巨石，角度、造型、大小各不相同，亦是通过精密测算进行摆放和切割的。可以想象，为完成建造，高句丽人展示了何等的聪明才智。但遗憾的是，高句丽墓葬“高葬”的风格虽宝贵，但位于地表以上无论是积石墓还是封土墓，暴露易寻的特点为盗墓提供了便利，将军坟也不例外。

长寿王于年迁都平壤，迁都前除了给自己建造了这样一座炫智炫富的陵墓，还给自己的父亲第19代王好太王立了一座纪念碑。年，好太王碑建成，立于好太王陵东侧，高6.39米巨大的天然方柱形巨石宛如天外来客，底部宽在1.34—1.97米之间，四面环刻碑文，不规则的四面环刻个文字，字体介于汉字隶书与楷书之间，其中字脱落无法辨认。但从剩余的文字里，已经可以阅读到高句丽起源、发展的种种纪事。碑文内容分3部分：第一部分记述高句丽建国的神话传说，说明高句丽始祖邹牟王是北夫余部落的人，并简述好太王其人及其生平。第二部分记述好太王伐百济、救新罗、败倭、征东夫余的战绩；第三部分根据好太王遗教，对好太王墓守墓人烟户来源和家数作了详细记载，并刻记“不得转卖守墓人”的法令。在史料匮乏的情况下，好太王碑的记载成为研究高句丽，乃至东北亚地区政治、文化、民族变迁的重要线索。集安地区封禁后，好太王碑很长一段时间不为人所知，待清代重新被发现，由于对碑面不当的清理措施，导致碑体受损，文字消失，颇为遗憾。为了保护此碑，陆续修建了木质碑亭、化学封护、建筑加固。到年，保护区扩大，修筑了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大型永久性碑亭，并设有专人进行保护管理。至此，高句丽文明的瑰宝得以持续向世人展示。

文旅融合发挥沿边特色

尽管当地高句丽墓葬受盗掘严重，但仍有千余件高句丽文物被发掘、采集，包括各种生活生产用具、武器、马具和装饰灯，都是集安的宝贵资料。可以断定的是，高句丽的生产生活水平处于一个相当发达的程度。无论是产品门类还是冶炼技术，不逊中原。从高句丽古墓出土的透雕金冠，工艺考究、技艺纯熟。

年5月，集安市博物馆由前身集安农业展览馆发展建成，负责对全市文物保护管理和收藏、研究、宣传教育工作，是一座展示高句丽历史文物的专门性博物馆。年9月，被确定为国家三级博物馆，成为集安高句丽文化的重要展示窗口之一。它是我国乃至世界唯一的高句丽专题博物馆，八瓣莲花状的造型，体现了高句丽喜莲、尚石的特点。据统计，馆藏文物共万余件，其中珍贵文物近件套，博物馆展览共计展出文物0余件套。

此次我们慕名而到集安寻踪世界文化遗产，幸运得到当地“金牌讲解”尚海的导览，可谓不虚此行。尚海的母亲是20世纪60年代当地的文物解说员，当时的好太王碑还没有被封护，集安也更像是养在深闺，只有寥寥的专家学者前来探访。尚海年成为集安市博物馆的一名讲解员，几近30年与高句丽文明的展示和传播紧紧联系在一起，对件件文物、处处遗迹如数家珍，也见证了集安文旅融合的崛起和发展。

4年，申遗成功后，由吉林省政府组织举办首届“中国—吉林集安高句丽文化旅游节”，合力打造“多彩高句丽，秀丽新集安”旅游新品牌，不断增强集安的知名度和影响力，集安也及时利用契机，加大宣传力度，结合自身优势推广旅游资源。年，高句丽遗址公园也被公布为首批国家考古遗址公园之一。

多年来，集安当地始终将文物保护与管理工作放在首位，坚持“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强管理”的文物工作方针，充分借助世界文化遗产的金字招牌，推动遗产保护与利用双丰收。随着来集游客逐渐增多，集安顺势打造了以展示高句丽文化为内涵的大型音舞诗画《梦萦高句丽》《塞外江南集安行》，系统描述了高句丽民族的地理环境、性格特征、婚恋习俗、民间风尚及娱乐、祭祀和传说等。也开发了好太王碑模型、碑文竹简、高句丽壁画临摹等多种旅游产品，并积极与高校和科研机构联动，加强高句丽文化的研究、发掘工作。可以说，高句丽成为集安一张特有的文化名片。

除了世界文化遗产带来的联动效应，利用与朝鲜隔江相望的地理优势，边境风情游览项目的开发是一大亮点。除了开通到朝鲜满浦市等边境城市的旅游线路，在鸭绿江上，中朝两国合建了云峰水电站和老虎哨水电站，电站大坝的矗立，使原来湍湍急流的江水变成平稳如镜的库区，乘船畅游，两国的风光美不胜收。清晨鸭绿江的雾气还没有散去，笼罩着王城墙垣和碑记墓志，印象中粗犷、凛冽的东北风情在这里有着另类的上演，山林细腻，平和安逸。既厚重，又灵动，两种气质滋养出的小城集安，相信未来将吸引更多目光前往一窥究竟。

本文来源：《国家人文历史》知衡/文

原标题：《王城遗韵塞外江南集安：鸭绿江边的世界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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